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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開欄的話 今年12月13日是首個“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”。作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發生地、國家公祭日主祭地的主流媒體,新華報業傳媒集團策划了新聞行動“眾志成城·為了永不忘卻的國家記憶”,並於10月派出記者赴日,採訪了致力於揭示歷史真相維護和平的社團組織、參與過南京大屠殺的侵華老兵、日本歷史學家、政府官員和普通民眾。
  今日起,新華報業傳媒集團旗下報紙、網站和新媒體同步推出《為了永不忘卻的國家記憶·日本尋證》專欄,共12篇連續報道、1個整版深度報道和1個整版影像,從不同角度印證史實,揭露侵華日軍暴行,也反映日本愛好和平力量的鬥爭。
  “作為侵華日軍的一名士兵,我參加了攻占南京的戰鬥,至今都為日軍的暴行感到恥辱!”日本大阪一處公寓內,95歲的原日本海軍士兵三谷翔面對到訪的新華報業全媒體記者,打開了記憶的閘門,再現了77年前目睹的南京大屠殺慘狀。追昔撫今,老人憤言,安倍政府罔顧歷史,“真想找上他乾一架。”
  兩個小時的講述,縱貫三谷翔老人作為一名侵略戰爭加害者、受害者和反省者的人生,滄桑的歷史印記清晰地烙在他身上,映照著沉痛的過去和嚴峻的現實,“維護真相,是我要活到100歲的唯一使命。”
  A 加害者
  灰白凌亂的卷髮,黑邊眼鏡,身材高大的三谷翔老人行動不便,接受採訪前早早在椅子旁準備了一疊放大的黑白照片,照片記錄著他從軍後的不同階段。每講一段,三谷翔就拿起一張照片,滿是皺紋的雙手不停地在照片上摩挲,講到緊張之處手指發抖。蘸滿歷史真相和人性反省的證言,既像是講給記者聽的,又像與曾被軍國主義欺騙的青年自己的對話。
  戰鬥中——
  上游漂來載滿中國人屍體的4只竹筏
  1937年12月12日,南京保衛戰最為激烈之際,18歲的三谷翔隨日軍艦隊侵入長江南京段,進攻烏龍山炮台。
  那時的三谷翔是日軍驅逐艦“海風”號的信號兵,負責傳遞開炮等命令。他拿起一張“海風”號照片說,它隸屬日本海軍第24驅逐隊,同該隊的“山風”、“河風”和“江風”等艦艇一起,從江面上用密集炮火轟炸中國守軍的防禦陣地。
  12月13日,南京城破,日本軍艦停在下關江面。“我看到,從下關碼頭方向漂下來4只竹筏,上面橫七豎八的似乎都是人,望去有2米多高。我們怕是偽裝了來襲擊的,拿槍射擊10多分鐘,竹筏毫無反應,我才明白原來上面堆的全是中國人的屍體。”
  入城式——
  中山北路附近廣場有一堆堆平民屍體 三谷翔抽出一張身穿海軍冬裝的照片,繼續講述:“12月16日晚,傳來次日參加入城式的命令。下轉2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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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接1版 參戰兩個多月雙腳沒沾過泥土,能上岸參加儀式,我們都有要去郊游的感覺。”
  從碼頭到挹江門,路邊都是斷壁殘垣。占領南京已經4天,街上到處能看到散亂的衣服、屍體。“在中山北路附近的廣場上,我望見一堆堆屍體,每堆至少五六十具,地上全是凝固的血。死者有很多老人、婦女甚至還有孩子,明顯都是平民。看得出來,有些是被刺刀捅死的,還有頭被整個砍掉的,一些屍體全身赤裸,手被反綁著……慘不忍睹。”說到這裡,三谷翔閉上眼睛。
  “我想不光中山北路是這樣,整個南京都陷入地獄了。陸軍做得太無恥、太過分!”三谷翔緊握照片的雙手不停抖動。“整座城市沒有生機,死一般寂靜,連只鳥兒都難看到。除了日本兵,街上偶爾有幾個中國人揮著日本國旗走過,他們不揮日本國旗肯定會被殺掉。”
  放下照片,三谷翔長時間沉默。
  長江邊——
  一車車中國人被運到江邊遭機槍掃射
  回到軍艦的三谷翔,在第二天見到了更可怕的情景。“12月18日下午,我在艦橋上站崗,突然聽到南岸傳來機關槍聲,還有斷斷續續的慘叫。軍艦距岸約500米,我拿望遠鏡看去,只見一隊隊中國人隨著槍響,應聲倒下,像是電影的慢鏡頭。”
  以後的日子,每天從早到晚,三谷翔總能看到一群群中國人在江邊被集體屠殺。“卡車拉來20多人,有時30多人,一車車運到江邊被機槍掃射,噠噠噠,噠噠噠……”三谷翔模仿機槍的聲音。
  驚恐的慘叫夾雜著轟響的機槍聲,往往持續幾十秒後恢復平靜,但很快又會響起。“我離開南京是12月25日,此間下關碼頭天天如此。”當時長江進入枯水期,水位下降。“被屠殺後,有些屍體陷入淤泥,有些在岸邊層層疊疊地堆著。我看到日本兵押著幾個中國人收拾屍體,有的挖坑把屍體埋了,也有的扔進江里。”他邊講邊比划出扔的動作。
 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研究會顧問、江蘇省社科院孫宅巍研究員說,南京下關是侵華日軍進行屠殺暴行的集中地之一,那一帶的煤炭港、魚雷營、中山碼頭、草鞋峽等地都發生過大規模的集體屠殺。三谷翔的證言,無論是日軍屠殺的時間、地點、屠殺方式,還是死難者屍體處理方式等,都與南京大屠殺史實相符,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。
  B 受害者
  儘管目睹了南京大屠殺的真相,可必須保持沉默。請假回家過年的三谷翔得到嚴令,不得將在南京看到的事情講給任何人。此後幾十年,他都沒有把在南京的見聞說出來。
  戰後回到老家的三谷翔發現自己什麼都乾不了。雖說家在農村,但從小沒有乾過農活的他,要從頭學起並不容易。他離家到外面闖世界,找份工作卻不容易。三谷翔認為,他也是日本發動侵略戰爭的受害者,“因為戰爭,我沒完成學業,老家愛媛縣也遭到轟炸,失去家園,我開始厭惡戰爭。”
  千辛萬苦找到了一份工作,在“巡務所”協助維持治安,可有一次他給被收押的嫌疑人悄悄遞了一份報紙,隨即就被解雇,只好另謀生路,到京都做起了苦力。他記得當時住的房子漏風漏雨,1960年一場颱風掀翻房頂,連漏風漏雨的房子都沒有了。失去住所的三谷翔流浪到了大阪,“這期間我什麼都乾過,打過短工,賣過米,殺過牛,顛沛流離的生活苦不堪言。”
  最終,他在大阪一家醫院找到工作,才算安定下來,直到退休。記者看到,三谷翔家很簡樸,小區顯得有點擁擠。據瞭解,那是一個政府資助建設的保障房小區。
  C 反省者
  95歲高齡的三谷翔口齒清楚,思路敏捷。他認為,是軍國主義教育把他和同齡人送上戰場。日本必須承認歷史,真正反省,才能獲得諒解,才有永久和平。
  從小灌輸軍國主義教育
  “為天皇奉獻生命是最光榮的,我們自小就接受這樣的教育。”三谷翔捧著一張學生時期的照片說,學校上下課用軍號。游戲時,學生一隊扮中國,一隊扮日本,“日本”一方的孩子一起喊“殺光中國人”。
  接著,他哼唱起一首歌曲,隨後解釋:“這是一首名為《廟行鎮之戰歌》的軍歌,學生都會唱,講的是‘一二八事變’中,3名士兵抱著炸彈沖向上海廟行鎮中國守軍陣地,用生命為部隊打開進攻通道的事。”三谷翔說,學校從小用這些洗腦,進行軍國主義教育,“那時我渴望長大,早點為天皇效忠,18歲參加了海軍。”
  戰爭後期,三谷翔成為海軍航空兵教官。他俯身拿起一張身穿航空服的照片說:“在北海道拍下這張照片,是為葬禮用的。”他的很多學生參加“神風特攻隊”,在自殺式攻擊中喪生,當時覺得為天皇戰死是無比榮耀的,他作為教官雖不用上戰場,但也做了犧牲的準備。
  大屠殺真相不容抹殺
  1997年三谷翔在報紙上看到松岡環女士發起的徵集侵華老兵證言熱線,毅然站了出來,作為證人參加多次集會,嚮日本公眾講述這段歷史。
  “南京大屠殺不存在?簡直是睜眼說瞎話!”三谷翔激動地說,為天皇效命的軍人變成了魔鬼,屠殺俘虜和老百姓,強姦婦女,太無恥。“不講出日本軍隊的暴行,不向南京人民懺悔,我一生不安。”2007年12月,南京大屠殺發生70周年之際,88歲的三谷翔在家人陪伴下重返南京。
  “出發前親戚們都反對,怕惹麻煩,但父親態度堅決,一定要去道歉,說一生就這一次機會了。”他的女兒說。
  要跟右翼鬥到100歲
  參與南京大屠殺的日軍士兵戰後絕大多數選擇沉默,對此三谷翔說:“我不理解,那些老兵為什麼能沉默下去?”
  如今,日本右翼勢力不時否認侵略歷史,否認南京大屠殺;安倍政權圖謀修改和平憲法,用內閣解釋的花招解禁集體自衛權。三谷翔極為憤怒,“安倍太不像話了,我真想去找他乾一架。”因為他認為,如果日本政府不徹底反省侵略歷史,不承認南京大屠殺史實,不真誠道歉,就不可能得到中國等國家的諒解。“漸漸抬頭的軍國主義還會把日本拖進戰爭,所以必須集結反戰的力量,阻止軍國主義的複活。”
  “我的力量微薄,但我想活到100歲,跟這股掩蓋歷史真相的勢力鬥下去。”
  新華報業全媒體記者 陳炳山 於英傑
  (本文新華日報、揚子晚報、南京晨報、江南時報、中國江蘇網(含英文頻道)、新華報業網、揚子晚報網等同步推出。)  (原標題:“不講出日軍暴行,一輩子不安心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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